機器鼠之愛

我是不折不扣的「植物系女子」,家裡與辦公室都種滿植物。除了小時候家裡養過狗與烏龜,女兒小時候養過天竺鼠,再沒養過寵物,但是這三、四十年來,一直與機器鼠如膠似漆,送走一隻,立刻又補一隻,甚至還想幫牠們蓋個鼠塚。

閱讀女性主義科學哲學家哈若薇(Donna Haraway)的賽伯格,我想到的,是手中握著機器鼠的宅女。講到《物種相遇》,我第一個想到的也是機器鼠。根據哈若薇對動物的分類,有經濟動物(如雞鴨豬)、伴侶動物(如貓與犬)、實驗動物(最多的就是大鼠與小鼠),也有提供勞力的動物(如黃牛與水牛)。我沒有要製造與販售機器鼠,也沒有要犧牲牠做實驗,機器鼠跟水牛一樣,主要提供勞力,但是日久生情,也成了心愛的伴侶動物。就像台灣農村很多人不吃牛,我也絕對不會吃我的機器鼠!說到STS,別忘了還有ANT(不是螞蟻,是「行動者網絡理論」),機器鼠當然有能動性,並且連結人與物,有複雜的網絡(不然我怎麼上網?),機器鼠絕對是一個重要的結點。(說到理論,植物系女子就整個歪掉了。)

回到機器鼠的身世(STS的研究旨趣,就是要探究物的歷史),機器鼠(1968-)比米老鼠(1928-)與芭比娃娃(1959-)都年輕一點,但是男女老少咸宜,知名度與普及率都比米奇與芭比高。雖然已經年過半百,機器鼠的外型其實沒有太大的改變,大多有兩個眼睛(左鍵與右鍵),一個鼻子(滾輪);內臟早期是一顆滾輪,後來會發光;外表最大的差別,是有尾或無尾。早期的機器鼠都有一條長長的尾巴,電腦背後還有他們專屬的紫色插孔,後來專屬的插孔沒了,與他物共用USB插孔,到後來連尾巴都沒有了,也還獨霸一個USB。

機器鼠當然有競爭對手,我也曾經移情別戀。筆電的觸控板笨手笨腳,完全不是對手。觸控筆?我就是不想拿筆!比較有競爭力的,是當年IBM筆電的「中原一點紅」。這顆紅點據說設計者是受日本便當那顆梅子的啟發,簡潔有力,但是也傷人無數。少了「腕隧道症候群」,卻多了受傷的「一陽指」。我在受到嚴重傷害後(也是IBM筆電被中國廠商併購之後),趕緊重回機器鼠的懷抱。其實為了減少職業傷害,很多人體工學的專家,都建議右利手把機器鼠換到左手邊(反之亦然),分擔右手的負擔,而且右手還可以空下來寫字。我的許多公衛好同事,因此都從右傾成了左傾。

因為把機器鼠當寵物養,朝夕相處,相濡以沫,我是百分之百的「外貌協會」。增添新機器鼠,除了考量功能與價格,都挑外表可愛的(有許多電競用的機器鼠長得好猙獰)。我曾經獨鍾小巧可愛的捲尾鼠,灰的、白的、粉的、藍的,全都養過。認真想蓋鼠塚,也是在捲尾鼠宣告絕版之後。

賽伯格對機器鼠的依賴太深,只要機器鼠開始行動遲緩、神經錯亂,或是暴斃,就無法工作,我曾經想過多一次養幾隻,以備不時之需。但是限於法令規定,「一機一鼠」,一台電腦只能配備一隻機器鼠,學校報帳管的很嚴(都有財編的),我在遭取締後,只能奉行「一人一鼠」(絕對是單數的mouse,沒有多數的mice),跟信守婚姻承諾一樣忠誠。

雖然忠誠,我還是要告解。STS涵多路倡議輕食,我也開始練習愛瘋書寫,這一整篇對機器鼠的愛,竟然跟機器鼠完全沒有肌膚接觸。賽伯格已經進入一種柏拉圖式的愛戀新境界了。

(這是當年我送別白色捲尾鼠的舊照)

作者:溫將

 

涵多路專欄